清晨五点的下关镇,薄雾像未醒的梦呓缠绕着街巷。我们轻叩开客栈木门,包车师傅老杨的吉普车已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。引擎发动的刹那,一场与大理的私奔正式启程。
车轮碾过才村码头的晨露,洱海在右侧忽明忽暗。老杨是土生土长的白族人,黧黑的面庞刻着比导航更精准的地理密码。"前面弯道有群白鹭,"他忽然减速,"等你们拍张照。"果然,七只白影掠过水面,翅膀尖扫起碎银般的晨光。
沿环海西路蜿蜒,摇下车窗便跌进风花雪月的画框。扎染作坊的靛蓝布匹在风里招摇,白族老妪坐在核桃树下绣着百蝶图。双廊古镇的巷弄里,烤乳扇的甜香混着洱海腥气,老杨熟稔地带我们拐进某条不为人知的小巷,青石板尽头竟藏着家开满三角梅的咖啡馆。
正午时分,车停在周城村口的百年古榕下。扎染世家第八代传人张师傅正在晾晒布匹,靛青染料在烈日下蒸腾出草木的魂魄。我们跟着学扎布花,指尖被染液浸得发蓝,却意外获得几方独一无二的星空图案方巾。老杨靠在车门抽烟,看我们笨拙地摆弄针线,眼底泛起温柔的褶皱。
转过海舌公园,洱海忽然变得狂野。乌云压着浪尖滚来,老杨迅速摇上车窗:"这是苍山在打喷嚏哩。"雨点砸在吉普车铁皮上,我们却笑得开怀。雨停时,七道彩虹同时架在苍洱之间,老杨猛地刹车,全车人举着相机滚作一团。
暮色四合时,车停喜洲古镇。四方街的老宅正在飘出雕梅酒香,白族姑娘的头饰银铃般掠过窗棂。我们在转角处的白族菜馆围炉而坐,破酥粑粑的酥皮簌簌落进火腿鸡汤,老杨用白族话跟老板娘寒暄,引得邻桌老人举起三弦琴唱起调子。
回程时后视镜盛满星河,老杨忽然开口:"十年前我也常带游客环海,那时洱海还能直接舀水喝。"夜色中的沉默比月光更稠,直到车灯惊起稻田里的白鹭,他才又说:"现在啊,每片垃圾都要弯腰捡。"
当吉普车再次停进下关镇斑驳的巷口,里程表恰好绕完136公里。老杨递来用苍山泉水泡的普洱茶,茶烟袅袅中,我们谁也没提明天各自将飞回水泥森林。有些相遇,本就像洱海边的水汽,在晨曦里诞生,又在暮色中消散,只留下衣襟上淡淡的藻香。